2022年,这部荒诞的爱情喜剧片又成了影史经典

文 | 王重阳lp

2022年09月,第三届庐山国际爱情电影周“中国影史经典爱情电影”片单发布,《大话西游》入列其中,此时作为一种早已深入内地互联网文化“图腾”的代表之一,知道消息的人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大话西游》没有入选才是奇闻。

但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当西安电影制片厂和内地的电影同行们拿到这部电影的剧本时都惊了:

“这是啥啊这是?!孙悟空谈恋爱?唐僧是个话痨?啥叫穿越?啥是双重身份?《西游记》这么经典的作品怎么可能这么拍?戏说不能胡说,改编不是乱编!你们香港人这是要闹哪样啊!”

这种意见即便在二十多年后也依然让人觉得——

《大话西游》里的孙悟空只是个“眦毛炸鬼”,但此时,中国电影,包括电视剧和各种文化载体在内,已经对“穿越”和“二重身”见怪不怪,至于对《大话西游》的抨击,多少有些触怒当年不解“孙悟空”,再看已是“至尊宝”的喜爱者们。

因为《大话西游》之于华语电影是一种经典,之于爱情是一种祭奠。

尽管那年初看周星驰在晚霞中独行时竟把让一个小屁孩哭得不要不要的,可当时只觉得有趣、好玩,并不觉得录像带里的人与真实生活有什么样的交集。甚至都不知道彼处的刘镇伟和周星驰拍的这部电影在香港并没有获得预期的反响,而直到这部电影上映的两年后,1997年,内地高校的痴男怨女们才惊呼:

“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的遗憾啊!”

且在中文互联网开始发展后,通过各种形式,把“大话”变成脱离《西游记》以外的叙事体——

“大话”人生、“大话”理想、“大话”失之交臂的爱情和未来。

当年可能只有像我这种崇尚力量感的孩子,会特别注意到饰演“牛魔王”的演员叫陆树铭,他演过央视版《三国演义》中的关羽,经典形象让现在很多关公人偶手办都按照他的样子复刻。但打死我也想不到,曾让我放肆大笑的那曲《ONLY YOU》填词居然也是他。

在《大话西游》中他饰演牛魔王,一个悲催的男人。

不,是“男妖”。

同电影中的白晶晶与紫霞仙子一样,他的目光始终盯着“至尊宝”,只是他不是为了索爱,是为了抓唐僧,顺带干掉这个“勾二嫂”的猴子。

如果抛开“青青草原”,牛魔王居然是最符合原著的角色,强大、邪恶、执拗,一根筋。可他终究是《大话西游》的献祭者——

为了成全“孙悟空”的爱情,他被一棍子捅进了土里。

而“孙悟空”,或者叫“至尊宝”,穿梭于两个时空中,一个时空叫《月光宝盒》,另一个时空叫《大圣娶亲》。

影片开始就知道这个失败的山贼前世是齐天大圣,罗家英说他“你乱丢东西砸到了小朋友不好,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了花花草草也不好……”,接着他被KO,因为罗家英,后来我管碎碎念的人叫“唐僧”。同样因为他,我后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无法直视央视版《西游记》里的几位唐长老,也无法直视《ONLY YOU》这首歌。

牛魔王和唐僧,都是故事里的辅助,都是为了成全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但点破心防的人却是刘镇伟,本片的导演、编剧和演员。

“有时候你发现你爱上了一个你讨厌的人,这段感情才是最要命的。”当这个有文化的山贼还没有成为菩提老祖时,他对迷乱的男人说,接着他又问: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吗?不需要吗?哎呀我只是随口说说……”

如同《西游记》里的菩提祖师是孙悟空的授业恩师一样,《大话西游》里的菩提老祖不仅仅只是一串“亲爱的葡萄”,他也是点醒孙悟空,甚至让他决定戴上金箍做个了断的人。

因为他们,孙悟空迷了、晕了、凌乱了,也清醒了。

他想起了很多本该坚定的人和事:

救唐僧、取西经。战妖魔,斗天地。

那么,至尊宝呢?

周星驰演的小人物很多都能触及到观众的内心,因为这些形象总能与现实中的你我重叠,或喜笑颜开或心中忐忑。

在那个艳阳高照的午后,一道山坡上,莫文蔚饰演的白晶晶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又要眼前的男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两人激情地撕扯着彼此的衣服,搞笑的是男人的裤子脱了半天也脱不下来,急得女人说“我帮你”,结果恰是这一困顿,让两人都冷静了下来。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帮你解决。”至尊宝无奈地说。

这样一次“错失良机”,成了第一部的遗憾,第二部的选择。

那时我们都知道至尊宝带着月光宝盒穿梭到了过去,他本意是想去救白晶晶的,不料这一穿竟去了五百年前,很多目前已知的事情在彼时被改变:

芦苇荡中见孤舟,紫霞姗姗入画来。

这个女人注定了很多人的命运,因为她,盘丝洞里才有了白晶晶和春十三娘(蓝洁瑛),葡萄才成了菩提老祖,铁扇公主(蔡少芬)才会现世大闹……至尊宝才会变成“孙悟空”。

她一直坚信“我要找一个配得上我的男人”,可当她看到她嫌弃的人居然能够拔出宝剑时,她也成了菩提老祖嘴里的命定:

“有时候你发现你爱上了一个你讨厌的人,这段感情才是最要命的。”

沙州城门下,一个索吻,一个拒绝。女人站在男人的面前久久注视他,男人眼神游移,只把手伸出来要她还回宝盒,他要去救另一个时空里的爱人。可女人却一直痴痴念:

“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男人猥琐地想“干我鸟事……”直到当女人被抓走后,他才发现自己爱上她了,只是自己不承认而已。因为肌肉记忆让他以为白晶晶才是命中注定的,可五百年前的白晶晶在认真探察一番后说:

“你心里有一个人,但不是我。”

男人叹了一口气,坐在了金箍前,观音菩萨按刘镇伟的意愿问他“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说出了那句从此载入影史的名言: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有一年,成了“星爷”的周星驰来到内地某知名学府,迷弟迷妹们在现场希望他本人说出这段已经成为经典的名句。奈何当年我们听的都是御用配音石班瑜老师的声音,再听粤语原声,失落感不亚于已然堕入红尘的我们再面对曾经幻想中的爱情。

紫霞和至尊宝,像极了俗世中的怨偶,得而不爱,爱而不得。

可在那时,谁知道这些呢?就像那年,我们明明看到在故事的结尾,唐僧不再话痨,猪八戒(吴孟达)金榜题名,在家苦等的白晶晶和春十三娘喜极而泣,这些都是好事。

已经成了“孙悟空”的至尊宝站在城楼下,仰望着分立两边的男女,那两人都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女人如前世一般怨怼:

“你为什么不上前一步?你上前就能抱住我。”

男人怀揣宝剑:

“怎么说我也是个夕阳武士,大庭广众下,我不要面子的吗?”

女人哭了,眼泪让城下的猴子想起了未了的心愿,他吹了一道风,风沙迷人眼,却吻上了男人的面颊,待风过后,男人大踏步地走向女人把她搂在怀里,两人定神后向下看,见到了已经扛着棒子走向远处的孙悟空。

“那个人长得好奇怪啊!”

“对哦,好像一条狗啊!”

相视而笑的前世,目送着了却心愿的大圣走在夕阳下。

又过了很多年,卢冠廷先生在香港红磡体育场演唱了那首《一生所爱》,这个已经两鬓斑白的男人闭着眼吟唱道“苦海 翻起爱恨,在世间 难逃避命运……”

很多人见了他的样子才惊觉“啊,这不是那个常演喜剧的人吗?想不到居然是他!他居然能写出这么好的歌?”

然而极致的爱恨,通常都掩饰在极致的荒诞中,即便过了这么长时间,懂的依然懂,痴的还是痴。就像刘镇伟和卢冠廷,还有莫文蔚、朱茵和……周星驰,别人口中那个“孤独的老人”。

只有《大话西游》存留了下来,成了中文互联网中不可破的爱情神话,其内核不是注定成全了谁,而是它讲述了不羁少年心中曾潜藏的梦想。

人们用无数漫画、同人文和音乐缅怀自己逝去的时光,如后弦在《桥段》中唱到“想请教,山神庙,谁是你传说的至尊宝?我猜不透,摸不着,桌上刻刻刻着不知道……”

听到的人会会心一笑,想起曾经心中泛起的涟漪,还有《大话西游》中坚定的示爱:

“现在我郑重的宣布这座山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包括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和我的驴一样,给你盖个章。”

脚下七星,遂成永恒。

结语——

1995年,《大话西游》两岸三地票房惨淡,4500万元RMB的投资在当时可算大手笔。这份惨淡直接让周星驰的彩星电影公司倒闭。刘镇伟过意不去,便找他拍了一部《回魂夜》,一是撑撑场子,二是稍解拮据。

很多才华和奇思妙想,在那一年被掩盖。比如陆树铭先生的《ONLY YOU》和卢冠廷先生的《一生所爱》。浮华下的随笔才是最真挚的,锦绣中的刻意则未必。

后来周星驰拍了很多电影,各个都是大手笔,在电影中他飞天遁地,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让世人惊叹,然而我可能更加怀念他此前叙述的故事,比如让他一夜白头的“火鸡”姐,让他戴上金箍的紫霞仙。

一飞冲天、咸鱼翻生,成了周星驰电影语言的主题。

可是,爱人呢?

再后来,周星驰退居幕后,有些人继续重复西游的故事,甚至有一年还再次听到了《一生所爱》,却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那个令孙悟空痛到放手,眼看着坠入火海的女人。

然后便是内地此类题材的兴起,穿越和二重身,大多在述说“回到过去当……”

有种马,也有英雄。

至于故事中爱情的表达和深邃的感情,渐渐成了一种奢侈,哪怕披上喜剧的外衣,也最多一笑而过。因为后来所见的居然都成了市井中寻常的大圆满,全不似至尊宝痛入骨的不舍。

很多人奉《大话西游》为经典的理由不一,有人觉得那是青春,有人觉得那是情怀。

可我思前想后,却觉得:

“故事里的至尊宝是我,孙悟空也是我,可我满以为我只有当成了孙悟空后才能遇到紫霞,却不知紫霞喜欢的只是变成了孙悟空的至尊宝。”

于是最后,遗憾才是人生常态,即便有一天从懵懂无知到夫唱妇随,偶尔一夜听到《一生所爱》时,才会发现掩埋起来的何止脚下的七星呢?还有对俗世的无奈妥协。

这一点,很多人都想不到,或是已经不想去探究。

如同刘镇伟和周星驰想不到自己当年的败笔最后成了经典一样,那时的插科打诨和战天斗地,要么是功成名就后的沾沾自喜,要么是随波逐流下的暗叹麻木。

那句“我欠星爷一张电影票”,除了致敬用心解读的故事外,还有一份深藏于过去时光下,扛着金箍棒渐行渐远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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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